“各位，能張開翅膀讓我看看嗎？”Peggy Eby在悉尼Centennial公園一邊抬頭望著一個狐蝠窩一邊說，“我經常和它們說話。”

Eby是澳大利亞新南威爾士大學的野生動物生態學家，她正在尋找哺乳期的雌性蝙蝠和它們剛出生的幼崽，但陰沉的天氣讓這些小家伙緊緊依偎在媽媽的翅膀下。Eby研究狐蝠已經有差不多25年了。她用望遠鏡一只只數哺乳雌蝠的數量，這些雌蝠很快就要給寶寶斷奶了——這個指標可以用來判斷這些蝙蝠是否在經歷營養應激，這可能會使它們更容易溢出使人類生病的病毒。

澳大利亞的狐蝠之所以受到關注，因為他們體內有一種亨德拉病毒（Hendra），這種病毒會導致一種非常罕見但致命的呼吸道感染，每感染兩人就會有一個人死亡。亨德拉病毒和尼帕病毒、SARS-CoV、SARS-CoV-2（導致新冠疫情的病毒）一樣，也是一種已經外溢到人類的蝙蝠病毒。這些病毒一般通過某種中間動物感染人類，有些情況下會造成致命后果。科學家已知溢出事件與生境喪失有關，但此前一直難以確定誘發這類事件的特定條件。

經過詳細研究，Eby和她的同事現在可以最多提前兩年預測亨德拉病毒溢出事件會何時發生。“他們確定了驅動溢出事件的環境因素，”美國約翰斯·霍普金斯大學的傳染病流行病學家Emily Gurley說道。而且他們還確定了這類事件可以如何預防。研究結果11月16日發表于《自然》[1]。

食物應激

研究人員發現，亨德拉病毒聚集性溢出事件會在蝙蝠經歷食物應激的年份后出現。這類食物短缺通常出現在強厄爾尼諾年之后，厄爾尼諾是熱帶太平洋的一種氣候現象，常與澳大利亞東部沿岸的干旱有關。但如果這些蝙蝠冬季覓食的樹林在食物短缺的第二年出現了大規模開花，就不會發生溢出事件。不幸的是，現在的問題是“冬季生境已經所剩不多了”，美國康奈爾大學的疾病生態學家、該研究共同作者Raina Plowright說。

這項研究“很了不起”，英國格拉斯哥大學獸醫、傳染病生態學家Sarah Cleaveland說，“研究最令人激動的地方在于，它直接給出了解決辦法。”Cleaveland表示，該研究分析氣候影響、環境、營養脅迫和蝙蝠生態學的方式，或能為其他病原體及其病毒家族的研究帶來新的啟示，包括尼帕和埃博拉病毒。該研究對這個問題的驅動因素提供了更清晰的認識，對其他地方的疫情具有廣泛的參考意義，香港大學保育生物學家Alice Hughes說，“這篇論文強調了伴隨氣候變化和進一步生境喪失而可能加劇的風險。

移居城市

亨德拉病毒于1994年發現，當時澳大利亞布里斯班一個純血馬訓練基地的馬群和人群中出現了疫情。之后的研究發現，病毒是從蝙蝠宿主中傳出來的——最有可能是黑狐蝠（Pteropus alecto）——通過糞、尿，以及蝙蝠飛過時吐在草地上的嚼過的果肉傳給了馬。受到感染的馬隨即將病毒傳給了人。感染通常在澳大利亞冬季聚集性出現，然后要再過幾年才會在馬群中再次暴發，但從本世紀初開始，感染病例一直在增加。

為了研究溢出事件的發生機制，Plowright、Eby和他們的同事收集了1996年至2020年澳大利亞東南部約30萬平方公里內這類事件的發生地和時間、蝙蝠的棲息地和健康、氣候、花蜜短缺、生境喪失的數據。他們再用建模的方式確定哪些因素與溢出事件有關。Gurley說：“我被他們擁有的極其寶貴的生態學數據集震撼到了。”

在研究過程中，團隊注意到了蝙蝠行為的顯著變化。狐蝠從以游牧為主的生活方式——大規模地從一個天然林遷徙到另一個天然林尋找花蜜，轉變為小規模地生活在城市和農業地區，這也讓蝙蝠更接近馬和人類的生活區。整體來看，2020年被占據的蝙蝠棲息地數量是本世紀初的3倍，達到了約320個。

該團隊的另一項研究[2]發現，新建立的棲息地每年冬季都會溢出亨德拉病毒，但在出現食物短缺后的年份里，蝙蝠會溢出更多病毒。研究共同作者、美國俄克拉荷馬大學的生態學家Daniel Becker表示，“冬季會出現很厲害的感染高峰。”該研究還指出，蝙蝠外溢病毒增多與向馬溢出事件增加有關。

尋找花蜜

Plowright和Eby在這篇最新《自然》論文中的模型顯示，缺乏食物時，狐蝠種群會以更小的群體遷徙到靠近馬的農業地區；此外，強厄爾尼諾事件后出現的食物短缺可能是因為本地桉樹開花對氣候變化較為敏感。為了保存能量，這些狐蝠近些年只飛越很短的距離，在農業地區以馬群附近的腐食為生。Plowright認為，向馬的溢出事件最有可能發生在食物短缺后的冬季。他們的模型能準確預測出這類事件的發生年份。

但后來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2018年的厄爾尼諾事件緊接著2019年的干旱，意味著2020年本來也應該是一個溢出年。但僅在5月有一次溢出事件，之后就再也沒有監測到過。Eby說：“我們把所有卡片重新拋到空中，仔細審視我們假說的所有其他因素。”后來他們發現，如果天然林在食物短缺后的冬季出現了大規模開花，就能幫助逆轉溢出事件的發生。2020年，金皮（Gympie）鎮附近的赤桉樹林開花了，吸引了約24萬只蝙蝠。2021年和2022年其他地區也出現了類似的冬季開花事件。

研究團隊認為，這類大規模遷徙會讓蝙蝠遠離馬所在的地區。他們指出，通過修復少數冬季開花物種的生境，就能減少在馬群中乃至人群中發生的溢出事件。而挽救身為危險病原體宿主的其他動物的生境。“我們或許能預防下一場疫情。”Plowright說道。